炮声隆隆。1984年，胜利油田发现中国滩涂地区最大的油田—孤东油田。 供图/霄 汉

 　　国务院对石油部实行原油产量亿吨包干政策，有效地解放了生产力。

　　文/盛峒寅

　　一辆枣红色轿车离开张店火车站，向东营飞驰而去。1981年5月下旬的一天，阳光融融。高高的井架、勤劳的“磕头机”不时从车窗掠过。坐在一旁的胜利油田会战指挥部党委书记兼指挥陈宾，斟字酌句地向国务院副总理兼石油工业部部长康世恩汇报着生产情况。

　　“老陈啊，沉住气，不要急。”康世恩面带微笑地说。原油产量滑坡，几乎成了全国大油田的通病，怎能不急?以何治患?康世恩成竹在胸。此次东营之行，他手持“尚方宝剑”呢。

　　忧心如焚

　　石油工业经过几十年竭尽全力的艰苦奋战，为濒临崩溃的国民经济做出了巨大贡献。进入20世纪80年代第一年的时候，它自身已是比较困难了。由于勘探投资严重不足，导致勘探工作量减少，储量增长速度跟不上产量增长速度，加上老油田产量递减加快，1980年全国原油产量比1979年的1.06亿吨有所下降，1981年的原油产量能否保持住1亿吨呢?石油工业部党组成员们忧心如焚。

　　更为严重的是，国民经济三年调整的最后一年1981年，国家大幅度压缩基本建设投资，给石油部的投资最多只能达到1980年的一半—17亿元。

　　新区要勘探，老区要上产，原油要努力稳住1亿吨，17亿元的投资显得十分紧张。分管石油工业的国务院副总理康世恩，正患膀胱癌在301医院住院。病中，他仍然深深思考着解决这问题的办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不久，1979年党中央又召开了中央工作会议，解决国民经济重大比例失调的问题，制定了用3年时间对国民经济实行“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方针。主要目的是压缩和调整过热的经济行为、过长的基本建设战线和片面的高速度高指标。

　　康世恩认为，作为国民经济基础的能源工业，一定要在国家困难的时期，迎难而上，主动为党和国家分忧解愁。至于制约发展的资金问题，总可以想办法解决。他反复进行计算，这样做，今后5年到10年内一共要花多少钱?怎么筹措这笔钱?他对前来看望他的石油工业部的同志们提出，能不能想个办法，不要叫各油田年年争投资，给他们一个包干政策?

　　陈情难处

　　“昨天我一晚上没睡着，给国务院写了一封信，一切责任由我来负。”主持石油部工作的副部长焦力人，让秘书把石油部几位部领导请到他的办公室，对他们说。面对这重重困难，他不得已给国务院写信，陈情石油工业之难处，建议给石油工业增加必不可少的投资，并把1981年的原油产量调整为1亿吨。

　　国务院领导深感问题严重，见信的第二天，就在研究1981年计划的会议上，专门听取了焦力人的汇报。在汇报中，焦力人口头建议，如果国务院增加投资有困难，能否允许石油部出口200万吨原油，将其外汇收入作为勘探开发的投资。

　　国务院主要领导说，石油产量不能降，否则国民经济得重新安排。会上，决定给石油工业增加5亿元投资。

　　“1981年产量1亿吨就1亿吨，要讲些道理。缓冲一段，不要绷得那么紧，把工作调整得比较有秩序，纳入一个正确的轨道上。现在国家有困难，你们要有点革命精神，还是要敢想敢说敢干，还是要解放思想，三年之内一定要搞上去!现在国际油价上升，过去没有开采价值的油田现在都可以开采。采取有效措施，充分利用这些资源，积少成多，一本万利。没有钱可以去借。”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能源委员会主任余秋里对石油部提出。

　　“你们石油部想办法增产节约100万吨原油，可以考虑都给你们。”国家计委副主任李人俊也向石油部建议。对于石油工业如何贯彻进一步调整的方针，能不能稳住年产量1亿吨原油，中央和国务院十分关切。

　　抓住时机

　　这些想法和意见，使康世恩和石油部领导大为振奋。焦力人找到副部长闵豫和开发司司长谭文彬等，把已开发的油田按区块逐个摸底分类，排定确实需要调低产量的、可以保持稳产的、还可以提高产量的，以及已做好准备可以新投入开发的区块，分类计算。经过努力，1981年可以安排产油10065万吨，有可能比国家计划1亿吨超出65万吨。

　　经过综合考虑之后，一个包干的轮廓在康世恩的脑海里逐渐形成：国家能不能对石油部实行年产原油1亿吨包干政策，增产节约的油允许石油部出口，换回的资金用于勘探、油田开发和技术改造。他把这个想法与石油部的领导交谈，一起讨论，得到大家的热情支持。

　　此时此刻，盛产石油的伊拉克和伊朗之间“两伊战争”已经开始，国际石油价格猛涨，每吨原油已涨到260美元，而国内油价只有每吨100元人民币，只相当35.7美元。如果不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出口石油换取外汇，国家的外汇是很难支撑的。

　　1980年12月的一天下午，国务院领导来到医院看望康世恩。在长谈中，康世恩向他提出了1亿吨原油产量包干的设想。1981年1月19日，中央决定康世恩副总理兼任石油部部长。

　　豪爽表态

　　康世恩1981年3月13日晚重返石油部后主持召开第一次党组会议。会议主要讨论的是人们最关心的原油产量1亿吨稳产包干的问题。根据石油部党组会议决定，石油部加紧了亿吨原油产量包干的请示和协调工作。

　　受康世恩委派，焦力人和副部长李天相一起，在国家计委组织的专题汇报会上，详细地阐述了原油亿吨包干的内容和迫切性、可行性。国家计委副主任李人俊、国家能委副主任杨波、财政部副部长谢明、国家经委局长陈荫滨等，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一致支持。

　　“你花言巧语半天，到底掏我口袋没有?”李天相刚发完言，谢明就发问。“没有，弄得好还能给你再装一点。”李天相回答。“那么，我同意。”谢明豪爽表态。

　　国家能委、国家计委、财政部、石油部1981年4月22日联合给国务院写了《关于明年原油产量稳住1亿吨需增加今年钻井和油田建设工作量的报告》提出了具体方案。包干的主要内容为：石油部承包生产原油1亿吨，原油统配商品率94.5%，炼油厂产品总收率90.5%，超出部分允许石油部出口，所得差价的85%作为石油勘探开发基金，15%作为职工的集体福利和个人奖励基金。所得外汇全额留成，用于进口器材、技术。

胜利油田1986年3月展开孤东石油会战取得辉煌战果。在祝捷大会上，石油部副部长李敬(左一)等为会战标兵牵马扶镫。 供图/霄 汉

　　雷厉风行

　　1亿吨包干，作为一项带有战略性的重大改革举措，成功与否，举足轻重。石油部决定选择胜利油田先行试点。一向工作严谨的康世恩带病先期来到东营。5月28日下午，他告诉油田党政领导班子成员，不日石油部将派副部长焦力人、闵豫、李天相和任向文，带领工作组到胜利油田搞包干试点工作。

　　国务院办公厅6月3日发出(1981)55号文件《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国家能委关于协调组织石油部超产原油、成品油出口安排问题报告的通知》。这便是所说的“尚方宝剑”。

　　包干之前的胜利油田形势可不乐观。1978年，胜利油田的原油产量为1946万吨，但由于资金不足，原油产量逐年下降，到1980年下降到1759万吨，1981年计划调整到1590万吨，而且有进一步下降的趋势。

　　焦力人率领工作组在油田领导李晔等的积极配合下，经过一个月的工作，顺利拟定了包干方案，给胜利油田定的原油包干指标是1590万吨，对勘探开发部署也做了安排，对改革管理体制，扩大油田自主权，从超产收入中提成，建立奖励福利基金，逐步改善职工生活提出了具体意见。康世恩听了汇报很满意，随后国务院各有关部委也明确支持并帮助落实。

　　用经济办法管经济，一包就灵，一包就活，一包就变样。胜利油田油建一部二大队三中队、四大队三中队在包干试点工作的推动下，实行全优超额计件工资制，仅用5天时间就完成了第一期工程的施工任务，工效平均每天分别比计划超额45.2%和36%，有的班最多超额58%。从班组到个人，严把质量关，使整个第一期工程质量都达到了优良标准。临盘指挥部井下大修队8月试行包干制，当月完成起下钻杆13.1次，超额2.6次。这个队三班在临24井，一个班起下钻杆230根，超出定额110根。欠产队一下子变成了“余粮户”。胜采指挥部二大队针对油井管理难度较大特点，和两个小队签订了两口“老大难”井管理包干合同，达到增产目的。

　　全面展开

　　中共中央书记处7月24日召开会议，专门听取国家能委的汇报。汇报会上，康世恩发言说，实现1亿吨包干，一是靠政策，二是靠管理，三是靠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四是靠登泰山过十八盘的精神。他还就有关政策问题提出三条具体建议：一是实行包干制，解决资金不足的困难，增加石油行业自我发展的能力。二是沿海大陆架实行对外开放，开发海上油气资源。三是允许采取多种方式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装备，也可向国外直接贷款。中央书记处讨论同意了这三项重大建议，并对石油部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表示嘉许。

　　石油部实行原油产量亿吨包干动员大会8月10日在北京召开。由此，“亿吨包干”以汹涌澎湃之势，从东到西在十几个油田全面展开，揭开了石油工业发展的新篇章。

　　胜利河口采油5队等单位9月开始正式试点，实行四级包干，责任到人，包干形式由点到面在全油田逐步展开。对职工来说，承包后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手里有了奖金，工人干活的积极性极大提高。河口采油5队维修大班班长巴宝昌第一次领到奖金时，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和同事们到旁边的饭馆里美美地吃了一顿。包干以后，多劳可以多得了，他干活也更有劲头，每次奖金都拿队里最高的。当时他每月工资是43元，而每月奖金就有15元。

　　大包干大大地解放了生产力，胜利油田的产量也出现奇迹般的变化：1981年起胜利油田包干3年，年年超产，而且一年比一年超产的多。1981年，原油包干指标是1590万吨，实际完成1611万吨，超产21万吨;1982年超产34万吨;1983年超产207万吨。从包干前的连续3年下滑变成包干后的连续3年增长。

　　1981年国民经济还很困难，特别是外汇相当短缺。邓小平对国务院说，找石油部要50亿外汇，找旅游要50亿外汇。由于国务院给了石油部原油亿吨包干政策，石油部当年就给国家创汇64亿美元。

　　责任编辑：陈尔东

　　链 接

　　不当守财奴 美金变技术

　　30多年来中国石油石化工业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成绩，是由于中国石油石化工业贯彻执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制定的改革开放路线和一系列方针政策的结果。

　　一亿吨原油产量包干政策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料。石油工业不仅由此摆脱了资金不足的困难，走上了自我积累、自我改造、自我发展的良性循环轨道，而且拥有了一笔可观的留成外汇。此时的康世恩语重心长地说：“不当守财奴，要把美金变成技术。”要求到80年代中期，石油地球物理勘探要基本实现数字化，迎头赶上世界先进水平。不久，美国研制的先进3033计算机，几经周折，以租赁的方式，开始在紧邻北京的河北涿州运行。邓小平听说后称赞道：“这是又一种引进方式。”1984年，国防科工委研制的第一台巨型“银河”计算机也落户涿州。大批数字化技术装备的引进和使用，使石油工业的先头部队——石油地球物理勘探很快由模拟时代跨入了数字化时代。

　　点 评

　　包干开先河 改革显生机

　　对石油工业实行原油产量亿吨包干的政策，是国家第一次对一个全国重要的工业行业进行的重大改革，开创了中国大型工业企业改革的先河。用经济办法管经济，国家以承包方式赋予企业经营自主权，企业通过“承包为本”，产生出巨大的物质力量。这项带有战略性的重大改革举措，使中国的石油工业再次获得空前发展。

　　不变则阻，变则通。原油产量包干改变了过去国家对油田的统收统支，收入全部上交，花钱再靠拨款，打酱油的钱绝对不能买醋的办法，变为多超产原油，多得超包分成，使企业有了一部分自我发展的能力。一包则灵，一包就活，一包就变样。职工个人所得也随着原油超产情况而浮动，给油田增加了压力，带来了活力，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

　　不变则衰，变则兴。大包干政策的全面推行，极大地调动起企业和职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迸发出强大的生产力，引发了石油工业内在机制的一系列深刻变革。中国工业战线上的第一个行业包干方案的出台，在日后石油工业的发展中显示出巨大的威力。适合国情、符合民意的亿吨包干政策，给我国的社会主义石油建设事业带来了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