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石油被强令解体，埃克森、美孚脱颖而出，合并后国际化扩展更加强化。

　　近日，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选定全球最大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首席执行官雷克斯·蒂勒森作为国务卿人选。64岁的石油大亨蒂勒森在埃克森美孚度过了41年，从产品工程师起步，于2006年成为公司首席执行官。选蒂勒森担任国务卿为特朗普的国家安全团队增加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商界高管，同时，这一选择也可能存在很大的利益冲突。长期以来，埃克森美孚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都堪比主权国家，在全球六个大陆勘探油气资源，业务遍及50多个国家。埃克森美孚是怎样发展成为国际石油玩家的呢?

　　山雨欲来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泰特斯维尔的石油溪旁，1859年诞生了美国的也是世界的近代石油工业。约翰·洛克菲勒19世纪60年代成为时代的弄潮儿。1863年，洛克菲勒与人合伙开了一家炼油厂，6年后这家工厂成为美国最大的炼油厂。1870年，洛克菲勒将其改制为股份公司，标准石油公司登上历史舞台，并迅速扩张。1872年2月17日开始，短短39天，洛克菲勒一口气吞并了22个竞争对手。

　　不到20年，标准石油公司成为美国第一家行业垄断性的石油托拉斯——标准石油托拉斯，成为世界第一个石油巨头。标准石油托拉斯1882成立，其全盛时期控制着全美各地40多家公司，占当时美国炼油能力的90%、原油产量的15%，控制了近90%的石油运输，美国80%的国内石油产品贸易，石油出口的85%。就在标准石油如日中天之时，危险步步逼近。

　　洛克菲勒的成功刺激了其他行业的资本家，托拉斯在美国蔓延开来，像巨大的恐龙雄踞于各个行业。当时美国政府的力量非常薄弱，经济领域中几乎没有规则，只有适者生存和托拉斯的随心所欲，使社会中下层人士饱受垄断组织不正当竞争之苦。1899年，托拉斯问题被看做是整个美国面临的一场“重大道德、社会和政治斗争”。

　　标准石油公司垄断引起了政界、媒体界的不满。19世纪90年代起，对它的诉讼不断。专门揭发丑闻的期刊《麦克卢尔》1902年11月刊登了连载文章《标准石油公司的历史》，讲述了标准石油公司的发家史。文章的作者是女记者塔贝尔。她父亲曾在洛克菲勒公司压迫下破产。尽管文章用98%篇幅详述了标准石油如何创建了惊人的高效率管理、公司在组织和管理中取得的巨大成就，比如标准石油掌控石油行业的10年中，将日常用油的价格降低了80%，但描写标准石油如何对待竞争者的另外2%篇幅更受人关注。在这部分，塔贝尔详细披露了洛克菲勒的公司如何搞阴谋诡计，如何向铁路索要巨额折扣，如何进行残酷的竞争打败一个个竞争对手，包括洛克菲勒的同胞弟弟弗兰克。

　　暴风骤雨

　　福兮祸所伏。正是这2%的曝光报道激怒了美国人，公众与标准石油公司的对立进一步升温。西奥多·罗斯福当选美国总统后，立即着手对标准石油公司和石油工业进行调查。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1911年5月15日裁决标准石油公司违反了《谢尔曼反托拉斯法》，以独占或有组织的联合行为等方式，操纵或支配市场，排斥、限制或妨碍竞争，强调市场结构对市场行为和市场绩效的决定性意义，主张采用解散和分割大公司的方法对垄断进行制裁。法院根据“结构太大原则”判决其解散。标准石油被拆散肢解成了34个独立的公司。其中，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埃克森前身)继承了原集团46%的资产，仍是当时美国最大的工业企业。

　　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下游炼制和销售很强，上游勘探和开发很弱。20世纪20~30年代，它先后兼并了卡特石油公司和汉伯尔石油公司，把它们改为自己的上游子公司，掌握了得克萨斯州等地相当数量的石油资产。与此同时，向北买下了加拿大第一大石油公司帝国石油60%的股权;向南进入墨西哥和委内瑞拉。尤其是1932年，购买了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司在墨西哥和委内瑞拉的大量石油资产。这样，到20世纪30年代后期，新泽西公司不仅是世界第一大石油炼制商、第一大油品销售商，而且成为一大原油生产商。它的营销网络遍及西欧、东南亚、北美。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公司拆分几年后，股票市值比拆分前增长了几倍，洛克菲勒变得更加富有了。以至于西奥多·罗斯福卸任4年后再度竞选总统，谈到此事时愤慨地说：“难怪这些巨头们祈祷说，上帝啊，请再赐给我们一次解散吧。”

　　风云际会

　　尽管被拆分为数十家公司，标准石油的大家庭并没有真正消失，这些自立门户的公司大部分存活下来，不少还再度发展成为一方豪强。数十年后，风云再度际会，它们又联合成了比标准石油更强大的巨头。

　　埃克森首席执行官李·雷蒙德1998年8月正在苏格兰格伦伊格尔斯高尔夫球场参加一场会议，听到英国石油—阿莫科将要合并的消息。他觉得光提高财务效率还不够，公司还需要其他的东西，那就是合并，而美孚是一个候选公司。就像美孚公司首席执行官卢·诺多常说的那样：“生意就是要让事情发生。”雷蒙德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他当即联系诺多：“如果你能做到最好，公司就能永远存在下去。”

　　在一次会议上诺多撞见了雷蒙德。两人先是谈到了石油工业面临的种种挑战，随后雷蒙德以其特有的沉稳、慎重的口吻说：“会有事情发生。”不久以后，雷蒙德打电话给诺多，说他要来华盛顿一趟，希望能和诺多共进午餐。“当然可以。”诺多回答道。说完，诺多想了一下，问雷蒙德来华盛顿有何贵干。“与你共进午餐。”雷蒙德回答说。

　　两人1998年6月16日在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郡的美孚公司总部见了面。席间，雷蒙德和诺多最终谈到了埃克森与美孚的合并事宜。他俩认为要想合并，必须要先在三个问题上得到肯定答复：第一，他们能达成一个令人满意的交易吗?第二，这桩合并交易案会得到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和位于布鲁塞尔欧盟竞争理事会的认可吗?第三个问题是最关键的：“把两个业务实体融合成一个组织，我们有这个智慧吗?”双方随后展开了一系列紧锣密鼓的讨论，但是很明显，两大企业在估值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也就是在美孚股东的溢价安排上无法达成一致。对合并事宜的讨论逐渐冷却下来。8月6日，诺多告诉美孚董事会，他和雷蒙德“双方已经同意终止谈判”。

　　波谲云诡

　　5天以后，英国石油和阿莫科宣布两公司合并。听到这个消息，雷蒙德立即从格伦伊格尔斯打电话给诺多。英国石油—阿莫科合并案的估值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外部参考，可以帮助解决埃克森和美孚在股票价格方面存在的分歧。

　　“你的邻居刚刚把房子卖了。“雷蒙德这么形容说，“现在，我们对于房价又有了一个基准参考。”两家公司很快便全速展开了代号为“高速工程”的合并谈判。一个关键的决定就是要创建一个全新的组织架构，这样合资公司对各方来说都会是一个全新的公司。

　　反垄断是一个主要的担心。英国石油与阿莫科的合并是一回事，埃克森和美孚联手则是另一回事：新成立的公司规模要大得多，合并双方是1911年标准石油企业解体后产生的最大的两家公司，这意味着合并会成为一则重大新闻，也会成为监管者的重要关注对象。

 ●埃克森美孚加油站。                                                             供图/CFP

　　诺多非常担心合并案因为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的反对而失败，这将对美孚造成巨大影响。“埃克森没事，”诺多说道，“但是我们就惨了。”但雷蒙德让他不要担心。“这笔合并交易一定能做成。”他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做成。”

　　反垄断律师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认识，15%的美国汽油市场份额是联邦贸易委员会允许任何合并的最高限额，埃克森和美孚合并交易必须要低于这个比例。但是两方眼前关注的是第三个问题：达成一个估值，然后搞清楚谁将拥有什么股票。艰苦的谈判持续了数月的时间，最终在1998年11月30日晚上，两位首席执行官达成一致：埃克森占新组成公司80%的股份，美孚占另外的20%。美孚公司股东所持有的股票将享有20%的溢价。这个持股比例与此1911年标准石油解体前的股份比例十分相似。整个合并谈判十分激烈，激烈到最后的股票每股估值精确至小数点后6位。

　　巨头时代

　　埃克森与美孚两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1998年12月1日在协议书上签字，宣布了两公司的合并意向。意味着世界第二大石油公司——埃克森(原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以810亿美元成功收购第四大石油公司——美孚(原纽约标准石油公司)，确立了它在“石油七姐妹”中的老大地位，重新站上世界石油之巅。这是一桩巨大的交易案。《纽约时报》以“新的石油巨擎”为题刊登了这条消息。

　　“这一合并将加强我们的实力，从而有效地参与全球竞争，我们将是世界上最具竞争力的石油企业。”雷蒙德激动地说。在宣布消息的大型新闻发布会上，诺多被问到此前公司是否曾经和英国石油以及其他公司商谈过合并的事。诺多看着观众席，似乎停顿了许久。“我告诉你我母亲是怎么跟我说的。”他接着说，“在你宣布订婚的日子，一定不要提自己的旧情往事。”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笑声。两家公司的管理层就记者招待会可能问及的每一个问题都做了精心的准备，只有一个问题例外：有人问埃克森公司雷蒙德，美孚公司对美国公共电视台周五晚上的《名著剧院》栏目提供了长期支持，合并对此将有何影响?他一反常态，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做答。

　　在几个小时后的另外一场新闻发布会上，雷蒙德被问及同样的问题。这一次，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道，公司将一如既往地支持该栏目。作为追加提问，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次的回答比上次肯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回答道：“我和我爱人讨论了一下。”

　　新的埃克森美孚公司总市值达到了2378亿美元，成功地从壳牌手中夺回世界第一，同时以1823亿美元的年营业额超过通用汽车，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公司。此外，埃克森美孚不仅是油气储量最多的上市公司之一，也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炼油商和天然气供应商，加上遍布全球的48500个加油站，埃克森美孚成为世界石油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超级石油巨头的时代正式到来。

　　标准石油公司1911年被肢解，87年后，传承其血脉的两家最大的公司又走到一起，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必然?埃克森美孚身上流淌着标准石油的血液，一脉相承的基因让人们感到似曾相识，在时光之河流淌近百年后，这条巨龙再次跃出了水面。

　　重现彩虹

　　一个世纪之内，同一个血脉的企业间的拆分和再合并，为什么标准石油公司难逃一“拆”，埃克森与美孚的合并却能通过反垄断审查?究其缘由，时代在变，石油的属性也发生了本质变化。二战、中东战争、伊拉克战争背后的石油之争，再到如今伊朗和委内瑞拉等石油国与美国公开叫板，石油已从最初的普通照明用油，变成了不可替代的战略资源。

　　国际油价1997年大跌，埃克森和美孚的日子也不好过。成本越来越高，盈利逐年下降，埃克森老大地位被壳牌夺走，排名第三的美孚也由于BP与阿莫科的合并退居第四，两家公司都遇到了发展的瓶颈。低迷的油价使得并购成本较低，新公司每年可节省28亿美元经营成本，并能提升竞争力，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埃克森和美孚的联手并非没有阻力，美国国会最初也担心会减少国内竞争。相比之下，埃克森、美孚国际竞争力下降更让他们焦虑。于是在两家公司做出削减15%加油站和变卖少量资产的承诺后，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批准了合并方案。因为尽管新的埃克森和美孚是全球最大的石油公司，远远超过标准石油公司当年的实力，但其原油加工能力在世界上的份额只有8.4%，新公司在美国内外都面临着强大的竞争对手的挑战。

　　对那些担心洛克菲勒式的垄断会卷土重来的人，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回应道，现在已经不是1911年了，世界和那时候相比已经大不相同，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主席罗伯特·皮托夫斯基解释说，标准石油“当时拥有了美国90%的市场，而这次合并后的企业只占有12%~13%的市场份额”，仍低于未公开说明的15%的上限。

　　埃克森美孚1999年11月30日作为一个公司正式诞生了。这两家公司是当年标准石油的最大继承者，单单提及它们的名字就足以触动约翰·洛克菲勒的灵魂。

　　20世纪90年代末，全球掀起新一轮并购浪潮，行业巨子们的强强联合将企业并购推向新阶段，企业由国内并购走向跨国并购，并购案的数量与金额也越来越大。1995年，并购案规模多以几十亿美元为主，全球企业总并购金额约8600亿美元。到了1999年，这个数字陡升为3.31万亿美元，超过百亿美元的交易屡见不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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