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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达木的风,歌唱着这两个高尚的灵魂。这是两个老石油人的永存之墓。
就在陈贲(原石油部副总地质师)的灵骨孤寡地在戈壁的风沙中度过了14个春秋后,一位石油老人的骨灰从北京飞越千山万水,安葬在他的身旁。这位老石油叫黄先驯(原石油部勘探司地质室主任工程师)。两个并蒂的墓碑,为人间刻写了一段感天动地的故事。
唯实是崇
陕甘宁盆地是新中国最早进行石油勘探的地区,因三叠纪延长统油层物性差,未能找到工业性油流。针对这种情况,技术领导陈贲提出了改造延长统物性的意见和录井工作规范的建议。根据当时的地质资料,工程师黄先驯认为油田的低产井为渗透出油,产量较高的井为裂缝出油,首次提出了延长油田属“裂缝油藏”。陈贲等技术领导肯定了他的分析,为他拨出了专门的试验经费,并指派技术人员帮助他收集整理资料,为探索符合延长油矿地质技术的勘探开发工艺和技术方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陈贲、黄先驯二人抗战时期曾共事于玉门油矿,解放后又同为新中国初创的石油工业奔忙。陈贲在担任石油部副总地质师时,根据当时石油勘探工作亟待解决的问题,提出了石油勘探工作应以为国家找到地下石油储量为最终目的和成立全国石油储量委员会的建议。无独有偶。黄先驯在担任石油部勘探司地质室主任工程师期间,制定了一份《中国石油勘探方针》。黄先驯在文中支持陈贲的石油勘探以探明储量为目的的观点,拥护成立储量委员会。他公开说:“打不打井,应由储量委员会决定。”
黄先驯的“反党倾向”比陈贲有过之而不及,因“态度极端恶劣”而被定为“极右分子”。“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去反党,反社会主义呢?我没有这个意思,为什么强加于我?我一心想把工作搞好。我不能违心地认我没有的错!” 黄先驯与陈贲一样,拒不在“右派”结论上签字。为此,他与陈贲的结论也如出一辙。陈贲被放到了大西北的柴达木,黄先驯被放到了东北边陲北大荒密山县一农场劳动改造。
涉险履冰
1960年,黄先驯被调到山西太原东山煤矿继续劳动改造。他在给孩儿们写了一封影响她们一生思想的信中说:“你们不要惧怕艰苦的生活,困难和挫折可以磨砺人们的意志和品质。你们不要强迫我做不能做的事情。我不能昧着良心欺骗别人,欺骗自己。如果为了自己的家庭和后代活着,这是禽兽都可以做到的。而人与禽兽之所以不同,他还要坚持自己的理想,追求他认为符合科学的真理。”
由于黄先驯的“顽固”,1965年他被打为“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判处15年徒刑,在太原西山一改造煤矿服刑。1979年,石油部为黄先驯错划右派问题平反,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为其“现反”错案纠正。此时,他已63岁,服刑13年半。黄先驯的儿女们借了一辆车将他接出时,他非要返回取记录本子。
“只要我出来,我还是要搞石油。我不能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完全隔绝。”入狱以后,黄先驯一直担任读报员。十几年如一日,他将《人民日报》上可以见到的世界能源开发利用的报道抄录了七八本。最终经过复杂的手续和苦口婆心的央求,他才把记录本拿回来。后来,他用这些笔记做数据,写出了15万字的能源开发论文。
永怀高风
回北京后,黄先驯听到陈贲惨死冷湖的消息后一夜未眠。他深感应到柴达木去陪伴老友,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20多年过去了,赴柴达木的激情仍然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然而,根据他的病情,他再也去不成他朝思暮想的柴达木盆地了。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渡过的,病魔使他十分趋弱。他一反以前的烦躁态度,而是对医生、护士百依百顺,配合治疗。这是他不想被病打倒的表现。
有一天,黄嘉明在他的病房外听到里面传出哭声,就止步静听。她听到父亲哭着说:“韩大夫你听,天上飞机在响,地上汽车在响!听见这种声音,我就觉得是咱们国家在向我要石油。我不能躺在床上,我要站起来,我要去柴达木,我要给咱们国家找石油。你们一定要多想点办法,快点治好我的病啊……”
黄先驯哭哭说说,泣不成声。接着,他的主治医生韩大夫安慰他,说了许多“有道德的假话”。那天,黄嘉明没有进病房去见父亲。她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一位哭泣的父亲。她已再找不出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来。她的心情如落入冰窖般地麻木僵冷。
医院下达病危通知后,黄先驯的儿女们陆续赶来。他只是闭目躺着,数日不语。去世那天,韩大夫眼睛红红地把黄嘉明叫出病房说:“没有多少时间了,问问你父亲有什么遗言吧!”她走回病房,面对垂死的父亲和默默流泪的弟妹们,实在无法挪动双腿。她定定地看着父亲,不愿打扰他最后的平静,不愿去搅破他几十年如一日并在生命最后时刻仍在做着的那个“石油梦”。“遗言”二字的刺激会使他梦幻破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跌入绝望的现实痛苦之中。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输液的点滴声陪伴着她们6个子女为父亲和他的“石油梦”送行。
黄先驯终于明白了柴达木只能成为他病榻上的梦想。22年前向柴达木迈起的脚,经过22年苦苦的等待,依然无法踏上那片土地。他的痛苦是无法忍受的。但是,地质勘探家的冷静很快使他回到了现实。生不能当柴达木的人,死做鬼也要踏上柴达木的戈壁。他要与陈贲在一起,向苍天大地表明一个老石油人对祖国的赤子之心,向他的同志和兄弟表达人间最真挚的友谊。
过了很久,黄先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们都围了过去。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去……去……”黄嘉明的弟弟问:“回家去吗?”他轻微地摇头,又吃力地说:“去……去……”黄嘉明的哥哥问:“是到三原我妈妈那儿去吗?”他还是摇头,更加吃力地说:“去……去……”黄嘉明赶紧上前去问:“爸,是把你送到柴达木吗?”黄嘉明死死地盯着父亲,只见他的眼眶中一滴浑浊的眼泪像蜡滴一样缓缓流出,那样浓稠、那样凝重、那样饱满、那样深情,慢慢地凝固在他消瘦的脸上。
1980年7月31日,黄先驯病逝。石油部为他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按照他临终前留下的埋葬在陈贲墓旁的遗言,他的遗属千里迢迢把他的骨灰送到了冷湖。大西北浩瀚的原野,迎接着它的石油儿子。青海石油管理局为他举行了安葬仪式。黄先驯终于回到了他曾为之奋斗的大戈壁,终于在冥冥之中与陈贲的手握在了一起。
责任编辑:陈尔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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