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石油美元协议”，“石油美元”也会存在，除非石油不再是全球主要的能源消费品种。

　　这几天，全球都在观望，美国和沙特会不会续签“石油美元协议”。

　　尤其在中国，更是得到广泛关注，因为这件事牵动着一个重要而敏感的神经——人民币的国际化使用。业内有声音认为，协议到期如果沙特没有同意续签，意味着沙特出口石油可以以欧元、日元、人民币等其他货币计价。这是一个重大变化，给中国与沙特深度合作提供了有利条件。情况果真如此吗?如果沙特和美国真的不再续签该协议，就标志美沙之间的“石油换安全”这一双边关系的基石坍塌了吗?

　　石油换安全

　　“石油美元”或“石油换安全”的根本，是沙特这样“中世纪式”的王朝政权需要美国的庇护。目前，尚没有哪个大国可以取代美国实施对沙特的安全庇护。

　　情况要追溯到二战行将结束的1945年，以及第一次石油危机之后的197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两国建立了一个以沙特石油为基础的“契约”，以换取美国对沙特阿拉伯的安全保护。这就是所谓的“石油换安全”。美沙这种“特殊”关系绝对是建立在国家利益之上，而不是共同的意识形态、政治或社会制度之间，美沙两国在很多领域仍存在极大的矛盾和分歧。此后数十年，沙特一直向美国供应廉价石油。1974年6月起，沙特号召其他阿拉伯国家跟随自己采用美元进行石油贸易结算，“石油供应”和“石油美元”成为美沙关系的“双支柱”，由此逐步形成了美元在全球的霸权地位。

　　近些年，随着美国的能源独立，沙特的石油在美国石油消费格局中的地位不再，“石油供应”的支柱式微，而“石油美元”的支柱依然坚挺。这就意味着，即便没有“石油美元”的协议，“石油美元”的事实也会存在，或者直到能源彻底转型导致石油不再是全球主要的能源消费品种为止。

　　“石油美元”的重大作用

　　“石油美元”一词，指的是美元作为世界市场上原油交易货币的角色。同样在1974年，当时美国和沙特阿拉伯在美国脱离金本位(所谓“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坍塌)后不久达成了一项协议。后来证明，该协议对全球经济产生了深远影响。在全球金融史上，很少有能像石油美元协议那样给美国经济带来如此多的好处和维持美元的霸权地位。

　　一方面，“石油美元”为美国债券带来福音。“石油美元协议”规定，沙特阿拉伯及众多其他阿拉伯石油出口国，将完全以美元为其石油出口定价，并将其石油收入盈余投资于美国国债。作为回报，美国向沙特王国提供军事支持和保护。这种安排对双方来说是双赢的：美国获得了稳定的石油来源和债务市场，沙特阿拉伯则确保了其经济和整体安全。

　　另一方面，“石油美元”维护了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地位。石油以美元计价本身就具有超越石油和金融范畴的意义。通过规定以美元出售石油，该协议提升了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反过来，全球购买石油对美元的需求帮助美元保持坚挺，使美国消费者的进口商品相对便宜。此外，外国资本涌入美国国债，支持了低利率和强劲的债券市场。

　　“石油美元”地位难以撼动

　　在逆全球化加剧和大国竞争日益白热化的时代，“石油美元”的主导地位可能正面临着最严峻的挑战。但“石油美元”的地位仍然难以撼动。

　　“石油美元”面临的挑战一方面来自美国的单边主义行为，纯属自作自受。最为典型的是，美国动辄对俄罗斯、伊朗、委内瑞拉这样的全球石油生产和出口大国挥舞制裁大棒，“长臂管辖”的“治外法权”使得被制裁的国家难以使用美元结算石油出口交易，客观上导致以美元结算的石油和其他大宗商品的量显著下降，导致非美元货币结算量的上升。

　　另一方面，石油市场力量格局的变化和能源转型是这一事态发展的关键因素。可再生能源和天然气等替代能源的兴起，减少了世界对石油的依赖。此外，巴西和加拿大等新兴产油国的崛起，以及伊拉克等传统产业大国的复兴对沙特的传统主导地位提出了挑战。

　　即便如此，我们必须看到，“石油美元”有其韧性。一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奠定了美元取代英镑国际货币的地位。其基础二战胜利是在美国参与和领导下取得的。美国的军事经济实力和价值体系得到了确立和广泛认同。二是OPEC建立和第一次石油危机催生了石油美元，石油美元的建立实质上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延续。三是全球贸易体系直到今日美元结算比重仍在60%之多。石油贸易占了全球资源贸易的40%，任何不以美元计价的期货大宗产品都不能跻身大宗产品之行列。布伦特原油出现是在石油期货市场出现之后，其原油质量与WTI原油大致相当(稍低于WTI)，若不以美元计价则不可能成为两大原油期货指数之一。这是基于商业逻辑、市场逻辑而非政治或安全的逻辑。

　　能否续签有待关注

　　最后，笔者认为，沙特不再和美国续签“石油美元协议”这件事还有待关注。

　　一方面，二战以后沙美之间的“石油换安全”更多是一种安全同盟的默契。即便没有书面协议，这种默契也会存在。另一方面，沙特出口理论上当然可以以其他货币计价，与出口国双方协商好即可。事实上，近几年一些国家一直在跟沙特商议非美元计价方式，但沙特方面从不表态，继续坚持用美元计价。

　　一般来说，沙特石油出口贸易的长约合同是前一年10月份签署好，下一年全年生效。也就是说，2023年10月份签署的石油贸易合同一般会执行至2024年年底，其间一直是以美元计价。所以，6月9日的这个时间点很奇怪，没什么法律上的约束力。

　　当然，如果“石油美元协议”真的到期、真的失效，则标志着全球力量格局的重大转变。它凸显了新兴经济体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和不断变化的能源格局。虽然这一转变的全面影响仍有待观察，但至少应该意识到，从宏观层面来看全球金融秩序正在进入一个新时代。美元的主导地位不再有保障。

　　责任编辑：周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