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东黄输油管道泄漏爆炸事故提醒国人，如果油气管道安全管理中的漏洞再不弥补，神州大地10.6万公里管道将处处蕴藏危险。

 

　　危情黄岛

　　“黄岛就是个定时炸弹”，当地一位出租车司机这样说。他的这一观点，似乎已成为当地居民的普遍观念。

　　文/本刊实习记者 赵 雪

　　对大部分人来说，“黄岛”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从11月22日10：30分开始，这种认知开始快速改变。

　　35、45、48、50……不停刷新的死亡数字成为不时点刺国人神经的一根针。

　　被爆炸撕开的黄岛街道，露出其纷杂的地下管网系统，就像不断被披露的黄岛信息，正逐渐撕开它的面纱。

　　10：30分的那声巨响，是黄岛事故开始的一刻，也是揭开危机的一刻。

　　惊魂的几秒钟

　　11月24日，爆燃事故第三天，黄岛下起了中雨。似是老天在为逝去的亡灵哭诉，为他们的骤然离去而叹息。

　　在昏暗的天色和细雨中，记者赶到事故现场。由于道路封锁，想要进入第一现场，交通只能靠走。

　　当记者赶到事故现场时，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记者的眼前。离它不远，满地破裂的西红柿令场景更为破败。

　　今年77岁的关大爷，在黄岛住了一辈子。出事前五分钟，他在小区楼下闲看两个朋友下棋。过了一会儿，他决定回家看看电视。谁也不会想到，这短短的五分钟之差，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哎呀，太吓人了!”站在小区门口，关大爷至今心有余悸。顺着他手指的地方，记者看到一张中国象棋棋盘散落在面目全非的路边。下棋的两个老人当场死亡。

　　“那个场面，唉，太惨了!”、“太吓人了!”和关大爷同一个小区的邻居们操着浓重当地口音围着记者七嘴八舌地描述当时的心情。他们用的最多的词语就是“太吓人了”、“太惨了”、“没法看”。

　　小区对面的人行道上，喜庆的中国结挂在被炸得歪歪扭扭的绿化树上。瑟瑟秋雨中，强烈的红色与凌乱的现场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凄凉。

　　而被爆炸冲击波炸开的道路中，露出的电缆、排水设施及各种管线散落一地，巨大水泥块或被掀翻，或被拱起。断裂的钢筋，仿佛狰狞的面孔，令现场更显狼藉。

　　据黄岛区委宣传部官方微博@黄岛发布显示，11月22日凌晨3点，位于青岛经济技术开发区秦皇岛路与斋堂岛街交汇处，中石化管道公司输油管线破裂，原油泄漏。斋堂岛街约1000平方米路面被原油污染，冒溢原油进入雨水管线。上午10：30左右，丽东化工厂区和开发区秦皇岛路与斋堂岛街交汇处排水暗涵发生爆燃。

　　而事故的影响不仅仅是这两条街。

　　家住附近的闫先生告诉记者，事发当天，他和妻子来到与秦皇岛街毗邻的国货商场打算买点东西，将买了不到一年的新车停在了商场门口的马路停车位中。20分钟后，他们的车因为强大的气体冲击，被笔直地顶到了树上，又再次摔在地上。“幸亏当时我们没在车里，否则现在我还不知道在哪儿。”闫先生说。

　　“爆炸大概持续了五六秒钟，响了两三下”，当时正在盈泰嘉园小区附近趴活的蹦蹦车司机告诉记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想跑，但是腿发软，根本跑不动了。”

　　上述司机口中的盈泰嘉园距事发地约几百米左右。与其一墙之隔的北海花园小区是此次事故中受影响最大的小区。记者看到，几乎每栋楼房都有玻璃震碎的现象。

　　“我们这是水电宿舍，房子建得还算结实，但有的楼还是发生了倾斜”，该小区一位住户对记者表示。

　　令记者惊讶的是，距离输油管道泄漏最近的方圆几百米中，不仅有北海花园、盈泰嘉园、中海花园等密集的小区分布，还有幼儿园、学校等。仅五百米外，青岛经济开发区第二中学的门口已被震荡得破败不堪，硕大的学校名字“二中”被震成了“一中”。

　　顺着该学校继续向前就是斋堂岛街与秦皇岛路交汇处的排水暗涵爆炸点，刺鼻的油味从这里开始明显。

　　在此次事故中，丽东化工厂是另一个吸引关注的焦点。爆炸点北侧，便是丽东化工厂。

　　在丽东化工厂正北侧，即距离排水暗涵燃爆点1公里外，便是该区域的雨水管道末端入海口。泄漏的原油正是从这里被排放到海里，并引起燃烧。据官方披露信息显示，泄漏原油引起海面过油面积达5000平方米。

　　在该入海口，记者看到伫立的灯塔身上依然有被大火烧过的黑炭色。

　　“11月22日早上七点，我们接到通知到达此地，当时从岸边看过去，200米外都能看到漂浮在海上的黑色原油，面积很大”。正在岸边指挥清理海面油污的华茂环境有限公司副经理郭建伟告诉记者，“清污过程中，海面开始着火，火势很大”。

　　奋力抢险

　　事故一出，中石化再次成为舆论焦点。

　　11月22日下午3点39分，中石化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发出该次事故首条微博，报告中石化输油管道发生破裂，且漏油现场排水暗涵发生爆燃，已在第一时间组织工作组赶赴事故现场。

　　时隔2个小时，该微博发布信息显示，事故中有重大人员伤亡，并表示向逝者及家属致歉。与此同时，中石化董事长傅成玉也前往事发地。第二天一早他便通过央视镜头道歉，并表示要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做好抢险救灾和善后工作，并配合好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尽快查找事故原因。

　　据“石化实说”微博披露，中石化集团调集来自胜利油田、齐鲁石化、青岛炼化等旗下驻鲁企业参与救援，截至事故发生当天下午5点41分，共有9部消大功率消防车、2台指挥车、61名员工参与，进行24小时全天救援。

　　“事故爆发当天中午一点，我们便赶到现场进行易燃气体检测”，中石化青岛安全工程研究所检测室邹兵在抢险现场告诉记者。在指挥部统一部署下，他和同事每隔1-2个小时便拿出仪器检测一遍污水、雨水井盖里的气体含量，排除次生危害的可能性。

　　“刚到现场时，距离原油泄漏的井盖内易燃气体数值达到100%，但是现在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刚刚做完检测的邹军一边跟记者说话，一边招呼着齐鲁消防人员对一个井盖进行泡沫覆盖。

　　邹兵解释，一般雨水、污水井盖内都会有一定的沼气含量，属于正常现象，但在非常时期，一旦仪器显示有可燃气体，便要及时汇报，对其采取一定措施，用泡沫进行覆盖后，可有效稀释易燃气体。

　　在原油泄漏点，来自中石化管道储运公司的工作人员一边商量着清污，一边和当地武警一起往深坑中抛洒油毡，进行原油吸附。在深坑的另一边，轰鸣的收油机和抽水机24小时不间断地将油污抽走，等待处理。

　　而在污水入海口，胜利油建的工作人员则在坚守着防止原油入海的最后一道防线。

　　“11月23日下午，我们紧急接到通知组织施工抢建队的通知，临时调集正在胶南进行LNG施工项目的施工队，对污水入海口的栏油堤坝进行加固、抬高和抽水，防止尚未从污水口完全排出的原油入海”，中石化胜利油建工程有限公司一分公司的栏油坝负责人刘自翔告诉记者。

　　接到通知后，该公司组织25台潜水泵及配套的水龙带、电缆，挖掘机一台，40吨背拖一辆，工程车一辆，指挥车四辆，施工人员31人准备开赴现场。

　　原定下午2点赶到现场的队伍，上午12点就已经到位开始进行施工。先行赶来考察的该队副经理张璐介绍，由于海水存在涨潮、落潮的现象，因此工作人员需要24小时对拦油堤坝进行监控，将堤坝内多余的水抽走，防止水溢过堤坝，将原油带入海水。

　　记者在现场看到，堤坝内依稀可看到油星漂浮在水面上，而在堤坝另一侧的海水水域，仅有几块此前抢险用的油毡。此外，很难再看到有原油进入。

　　危机中的隐患

　　“如果赶上赶大集，男女老少那么多人，后果可真是不敢想象”，当地人在事发现场对记者表示。

　　采访中，记者意外了解到，当地人有每隔五天便赶大集的习俗，仅在该地区就有阴历逢三、逢八的“三八大集”和“岩滩大集”。按习俗，事故爆发第二天便是备受欢迎的“岩滩大集”，方圆几百里居民会陆续从斋堂岛街、秦皇岛街、刘公岛街等地赶来。

　　万幸的并不止于此。

　　记者发现，距离失火的排污入海口仅一墙之隔，颇为齐整地排列着十几个易燃的储油大罐。而距此几公里之处，便是始建于1973年黄岛油库。该油库区是我国三大海港输油专用码头之一，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在此次事故中，泄漏的输油管东黄复线的一头正连接着该油库。一旦这些油罐受到波及，整个黄岛地区甚至青岛市都将陷入危机。

　　中石化东黄线是从东营经潍坊到黄岛的输油管线，1986年7月建成投产。

　　事实上，东黄复线建设时还比较荒僻的城郊，而现在已经处于城市人口集中区，居民区、学校众多，城市管网和原油管网交叉在一起。而在记者采访的多名当地居民中，没有人知道这里密集的地下管网和输油管道的存在。

　　对当地人而言，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四周林立的化工厂。

　　据记者调查了解，北海花园小区建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和本世纪初。其后，盈泰嘉园等较好的小区陆续建立。与此同时，周围化工厂也在与日俱增。2005年左右，丽东化工厂的建立，更让当地居民感到极度的揪心。据记者目测，丽东化工厂距离居民小区最近地点仅几百米。

　　截至目前，在黄岛石化区内，分别有青岛炼化、丽东化工厂、黄岛油库等重要化工生产储运基地。而在该区内，仅中小学校和幼儿园就有19所，在校学生、幼儿共9703人。

　　“黄岛就是个定时炸弹，现在已经不适合居民居住”，搭载记者的出租车司机对记者抱怨。他的这一观点，似乎已成为当地居民的普遍观点。

　　“我们这里经常可以闻到焦味，其中夹杂着莫名的香味”，关大爷告诉记者。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奇怪味道的具体名称，但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其他邻居告诉记者，“家里稍微有点钱的住户早都搬到开发区其他地方，或者搬到青岛市里”。在当地不少市民心里，走出黄岛是最大的心愿。

　　有知情人士透露，本次管道泄漏之所以引发爆炸，其导火索正是排污管道流经的某化工厂。由于这个化工厂正在检修，焊接时的火花引发油气爆燃，并很快传导到整个排污管道。

　　或许，黄岛面临的危机，并非仅仅是一次爆炸事故。即使东黄管道泄漏段永久关闭，这种危机仍将以某种方式继续存在。

　　责任编辑：刘淑菊